第95章

主世界,人族王城。

距离太阳消失已经过去了两天三夜，在众人的祈祷下，黑漆漆的天空并未亮起,整个王城始终要靠蜡烛和油灯照明。

事实上,不仅是王城,整片普兰大陆都陷入了黑暗中。

黑暗会激发最原始的恐惧,而恐惧又会带来憎恨和愤怒,再加上来自神明的旨意，所有人族对血族的痛恨达到了顶峰。

然而,在这份痛恨中，几条蜚言正在私底下悄悄流传：

“喂,你知道吗？听说这次太阳消失，不是血族的错，而是教会在搞鬼。他们就是想让人自愿去当天使。”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要告诉给杰克牧师！你也堕落了！”

“不是啊,你难道没听说最近流传的几句诗吗？因为制作天使的过程太可怕，教会要不这样做,不会有人愿意主动受酷刑！”

“……什么诗？”

“很久很久以前,

一只天使出现。

他们说那是神迹，

只有我知道是谎言。

因为我就是那只天使

……

…………”

这是其中传唱最广的一首叙事诗，以一个天使作为主视角，介绍了从人变成天使要经历的七重磨炼，其中包括“放血”“剖肚”“轧骨”等等听上去就叫人毛骨悚然的刑罚。但最恐怖的,还是诗歌最后,画风一转的叙述——

“于是我成为了天使,

天使就是我。

我们是神迹,

理应被崇敬。

太阳消失之时,

更多同胞加入,

让我们成为神迹。”

明明前面都是在以悲凉的口吻倾诉成为天使的痛苦经历，到了最后，却是在反过来号召更多人成为天使。

这不由让人觉得，成为天使，不仅要经历一系列酷刑，最终还会彻底失去自我，成为教会的傀儡。

跟诗歌一起流传的，还有相关主题的木偶戏。

一身白袍的木偶代表了教会牧师，在舞台上，用各种穷极想象的刑具折磨另外几名木偶，这些木偶中有农民、有商人、有佣兵，甚至还有穿着华丽的贵族老爷们。

而无论这些被处刑的木偶，一开始是做什么衣着打扮，到最后，他们都变成了背后背着白色羽翅的天使。每个木偶的脖子上都拴着涂成金色的麻绳，绳子的另一端被那些折磨他们的木偶牧师签在手中。然后，这些天使和天使的主人，一起转动脸孔，换成数张笑脸，朝下方的观众鞠躬致谢。

那一张张上扬的鲜红嘴唇，配上木偶木然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诡异。更不用说，幕后配音瞬间从之前的惨叫变成了欢笑，更叫人心惊胆寒。

但与之相对的，这么强烈的反差，也给所有看过这场木偶戏的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尽管教会和王城守卫很快联合发文，禁止再演木偶戏、也禁止提及，可看过的人，始终念念不忘，难免在烛火照不到的私密角落跟亲近之人窃窃私语。

诗歌加木偶戏，两者加在一起，很快就让教会焦头烂额。

更不用说，在他们禁止了木偶戏以后，各个城镇里开始出现了乱扔水晶的混蛋。

这些水晶里都储存着一段生动影像，正是真人上演的“天使制作过程”！

各个教会分会赶紧一面命人加强巡逻，及时清理掉这些记录水晶，一面将消息上报给王城里的教会总部。最终，这些消息都汇总在拉斐尔大主教手中。

神堂里一片寂静，前来递交消息的圣骑士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将头进一步垂低。

过了片刻，圣骑士长才听到大主教敦厚温和的嗓音：“这些都是血族弄出来的，他们想让我们失去民心。”

圣骑士长表面松了口气，实际内心更加绷紧：“这些可恶的血族！真是不要脸！夺取我们的阳光，还敢反过来污蔑我们！”

“没关系。”大主教轻飘飘道，“真正的信徒，是不会为这些流言动摇的。”

圣骑士长口干舌燥：“那要是被蒙骗了……”

“那就不是真正的信徒。对待弄虚作假者，该怎么做，不需要我说了吧。”

“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嗯。审判堂的处刑官们会和你们一起行动。”

“那巡逻王城一事……”

“交给天使。降临在这个世间的天使，已经足够多了。”衣料摩擦的簌簌声响起，大主教缓步走近，他身后两只天使长的光翼照亮了圣骑士长膝盖下的地板，也照得大主教衣角上的花纹金光闪闪，“也让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生物明白，神的光辉绝不会被它们这些小手段影响分毫。”

“是！”

直到离开神堂几百米远，圣骑士长才敢摘下头盔，擦掉额头的潮湿冷汗。

随后，他将头盔重新戴好，急匆匆前往总部审判所。

当一队队天使在王城、甚至是各大城镇上彻夜巡逻时，在这些城镇的某一处地下，源源不断的信徒被送进石门后。

他们的惨叫无法穿过石门和厚实的土壤，更无法传进土壤上的城镇中。

这些信徒的亲人并不知道他们正在遭遇什么，反而在为这些人能被选中成为“天使之卵”而欢欣鼓舞。

教会牧师告诉这些同样虔诚的信徒，等降临了足够多的天使，大主教就会亲自指挥他们袭击血族。

当血族的君主被彻底杀死，消失的阳光就会回归。而届时，整个世界都会焕然一新，人人平等，再无苦难。

最虔诚的信徒往往都是遭受最多苦难者。

听到这句话，他们自然会更虔敬地祈祷、更热切地期盼，然后将家中更多的亲人推荐给教会牧师，渴望牧师口中的“天使”早日达到可以出征的标准。

除去这些完全不为谣言所动的虔敬者，一小部分人群在各种流言的流窜下开始动摇。

但这些人绝不敢将这份动摇表露分毫。

因为昨夜还有一户人家，因小儿子对神谕的一句质疑，全家都被圣骑士们带走。就连他们的邻居，都因没有及时告知教会这些“伪信徒”的存在，也遭受了一定惩罚。

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心有怀疑的人们反而表现得比真正的虔敬者更加虔诚。

新世纪战士飞快地从小巷里窜过，旁边建筑的阴影覆盖在他身上，在他巧妙步伐的配合下，帮他迅速甩开身后天使的追捕——自从那次成为“世界boss”后，他就一直在坚持不懈地苦练逃脱技。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机会全力发挥，没想到在这次任务里找到了机会。

跟他同队的玩家里，有的跟他一样顺利逃走了，有的却惨死在天使巡逻队的攻击下。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所有人都很开心。

因为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每个人手里的记录水晶都顺利送出去了！他们的经验条又得到了提升！

负责分发记忆水晶的一般都是刺客职业的玩家，职业特性注定他们做这种鬼鬼祟祟之事更有优势！

不过这并不是说其他职业的玩家就无所事事，相反，他们的任务更重！

一部分在想方设法地在被发现以前，演完手里的木偶戏；

一部分则是唱着双簧，说更多更好听的、关于教会的坏话；

还有一部分则带着太阳石，混进了虔信者的队伍，跟周围的人一起进入石门——经过大佬们的实践发现，只是做外表伪装的话，很容易就被教会的人发现。可一旦吞下太阳石，那群人就发现不了了！

据说是因为，太阳石中含有浓度超高的光元素，可以暂时性地屏蔽教会牧师的某种感知。

原本这第三批玩家是负责在特定时候，炸开石门，让制造天使的“血腥工厂”暴露在广大群众眼皮下！

但计划不如变化快，他们还没等到小女王的命令，那边各处石门的守卫兵力陡然变多了！不光有牧师、圣骑还有天使，甚至是天使长！

负责这项任务的保加利亚大佬只能临时改变计划，在疯人院的莫名玩家亲身实践、测验出太阳石的效果后，让人混进信徒队伍里。每一个伪装者，除了提前吞下数枚小块太阳石，还在身上绑满炸弹。

等到时机一到——

“轰！”“砰！”“轰！”

各大城镇的教会附近突然产生了巨响。

误以为是血族袭击的普通人慌得不行，有些大胆的忍不住前往教会一探虚实。

结果，前去的人，很多都没回来，少数逃回来的几个却是面无血色，在周围亲朋好友的追问下，手脚并用地比划：“不、不是袭击……不，也可能是……被袭击的地方……诗歌说得都是真的！！！”

这些人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就开始痛哭流涕。

围在他们身边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同时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诗歌里都是真的？

那、那、那些刑罚都是真的？

要成为天使，就要遭受那么酷刑？？？

“爸爸！”“我的孩子！”“亲爱的……”

无数哭声在普兰大陆各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从家中跑出，往之前爆炸传来的地方奔去。

一处处血腥场景出现在不同地方人的面前，相同的是，他们都看到了饱受折磨的亲人和朋友。

“这样一来，教会就再无话可说了！”矮人国王霍格的大嗓门在会客厅里嗡嗡回响，“干得漂亮！艾尔莎陛下！”

“不。”艾尔莎摇头，“这只是让那些本就动摇的人彻底看清教会真面目，但对那些虔信徒没有用。”

“怎么会没用呢？”霍格一脸不信，“看见他们的亲人朋友遭受那么多酷刑，他们肯定会恨上教会！”

“不，他们不会也不敢的。”艾尔莎平静道，“他们只会将这份憎恨转嫁到我们血族身上，认为这一切都是我们血族制造的阴谋。他们的信仰已经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现在否认这份信仰，就是在自杀，所以这些人，只能继续坚持相信下去。”

霍格目瞪口呆。

“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亚历西斯敲敲桌子，“笃笃”响声引得另外五人朝他望去，“各地石门后的信徒数量远少于我们的预估，证明艾尔莎陛下之前说得没错。拉斐尔大主教早就准备好了，阳光的消失并非阴谋的开始，而是结束，如今的教会一定已经凑够了他们所需要的天使数量。”

“亚历西斯说得没错。”艾尔莎点头赞同，再扭头看向一旁一直闭着眼睛的精灵女王，“您这边进展如何？”

精灵女王睁开眼，原本饱满光滑的脸颊在短短几天之内迅速凹陷下去，证明她是真的在用生命履行她这边的义务。

眼下听到艾尔莎询问，她睁开眼，疲惫道：“找到了。目前普兰大陆光元素最多的地方……”

她伸出手，点在面前长桌地图中的某一处，“就在这里。”

“竟然不是在王都？”艾尔莎皱起眉，其他人的反应差不多都一样。

尼古拉斯更是直接问道：“这个地点附近都有城镇。艾尔莎陛下的子民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

这就是艾尔莎皱眉的原因。

按照她的推断，消失的阳光也就是主世界的所有光元素，都被拉斐尔控制住，或是在短时间内尽可能多地制作天使，或是有其他用处……总之，目前大陆光元素最多的地方，应该就是拉斐尔的老巢。

包括艾尔莎在内的几大种族领袖都以为，这个地点应该是在教会总部，没想到精灵女王点出来的地方，居然离王都很远。

艾尔莎立刻发布个人任务，让距离那个地方最近的玩家前去查探。

经过漫长时间的等待，莱斯特总算通过心灵链接给出了反馈：“双木亦大的契约龙在那里感应到了空间波动。经过测试，应该是通往另一个半位面的时空裂缝。”

艾尔莎长吐一口气，对房间里另外五个焦躁不已的盟友说明了情况。

“居然是半位面，难怪之前毫无察觉。”格拉迪斯喃喃着说完，抬眼瞥了眼艾尔莎，随即环顾长桌四周，“各位，事不宜迟，集军开战吧。现在每耽误一秒，就是让敌人强大一分。”

“嗯。”

“好。”

“赞同。”

“我这就通知族人。”

几名领袖纷纷响应。

一时间，依然被黑暗笼罩的主世界大陆上，六大种族的军队开始从不同方向集结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