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哗——哐当——”

崩裂声犹如积雪被靴子踩实，一层一层地断裂，以一处为中心逐渐崩塌。

子弹一样飞出的小圣女果们射程惊人地砸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余丸抬眼，眼睁睁地看着“隔壁”的世界从天上“落下来”，和她所在的世界重叠。

空余的空间被从天而降的他物占据，坚硬的东西摧毁不够坚硬的东西……眼前所发生毁灭性的灾难，不是重点。

重点是，天上掉下了江同学。

“咻咻咻咻……”

说时迟那时快，她双手齐发，往他下坠的方向发射了一连串的小圣女果。

“哗啦——”

江不城一头扎进了新鲜出炉的番茄堆里，熨得整整齐齐的学校制服被酸酸甜甜的番茄汁溅了个底朝天。

——完了，死定了，衣服毁了。

这下，余丸连江不城的表情都不敢看了，她低着脑袋、举高双手。

“不、不城同学！吃不吃番茄？”

她干笑一声，讨好地送了一捧小番茄到他的面前。

江不城出人意料地真的选一颗小圣女果，咬了一口。

“酸的，做错事一样，有可怜兮兮的味道。”他具体地评价了一下。

刚刚喝过酒的大红脸，这会儿被稍稍撩拨，瞬间又扩张版图，红到了耳根子。余丸的一整张脸，看上去活像个长大的，大番茄。

——感觉不太妙，她的小圣女果被咬了一口，怎么跟她身体的哪里被咬了一样，有害羞的感觉。

“你觉醒了啊？”江不城注意到了救了自己命的小玩意儿们，不吝啬地表扬道：“你真是太，咳咳……太棒了，你弄掉了我们之间的结界！！”

夸人的词说得不顺畅，他轻咳一声，把声音压低了一些。脸上却是没忍住，嘴角始终是上扬着的。

——原以为小圣女果这种拿不出手的异能会被嫌弃，没想到，会获得表扬。而且，不城同学不轻易夸人的，他的字典里没有“客套”这个词。要是夸了，就是真的觉着好，才夸的。

余丸松了一口气，想回给江不城一个微笑。

也不知道这笑，笑出来了没有，她只觉得松了这口气以后，自己的脑袋就开始一阵一阵地发着昏。

——大概是酒劲上来了。

“你那个结界里，有什么？”余丸大着舌头讲话，试图用对话把自己的注意力给抓回来。

“有难缠的异能者们。”江不城一边用手帕清理着身上的番茄汁，一边云淡风轻地回答。

“异能者？”余丸一字一顿地问：“那现在都到我这个结界了？”

“嗯。”江不城猜测，他们遇到的东西可能和进门时回答的问题有关。

看样子就知道，余丸所在的结界是他们以前的学校。

机器人“为什么来参加异能者生存赛？”的问题时，江不城的回答是“为了见到最厉害的异能者”，所以刚回答完，他就被传送到奇怪的世界，周围有人不断在用浮夸的动作隔空“攻击”他。而回答了“为了回去”的余丸，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既然是比赛，不同的结界之间有没有相同、共通之处？他们是不是得完成结界里指定的任务？还是单纯地，只需要在结界中维持生命，长久地生存下去？

“你的结界里有古怪的人或事吗？”江不城挺喜欢现在这个跟余丸有问有答的状态，虽然她的精神状况看上去有点儿怪怪。

“有你……”余丸掰出五指，按下一个大拇指。

“和你，还有你。”接着按下食指与中指。

“除了我看不见别的？”天地良心，江不城这个疑问句是正正经经地问的，不知怎么的，问出来就像在讨情话似的。

“除了你都看不见了。”余丸乖巧地冲他露齿一笑。

嗯，江不城蛮喜欢这个答案的。

“不城同学，”她用小拇指从中间勾起校服的布料，“帮我看看肚脐眼好不好，我的肚脐眼被火烧着了。”胖妞那白白软软的肚子因着这个小动作露出了小小的一角，有一种像小番茄一样青涩的风情。

闻着熏人的酒气，江不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余丸这是醉了。

她说，被火烧了，十有八.九是个比喻句。但是，异能者比赛这种凶残的环境，真被火烧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不会真的被烧了吧？

——他绝对不是自己想看，他没事干嘛看别人的肚脐眼，他绝对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全。

江不城面无表情地催眠了自己几声，便不做阻拦，并调整好观察的角度，以严肃认真的态度，由着余丸掀开她的夏日校服。

水水嫩嫩的少女皮肤，指尖泛粉，身体泛红……

——但凡余丸还有一点儿神智，她都不会在江不城面前暴露自己的胖妞身份，更不可能让江不城围观自己的肚脐眼。可惜，她是彻底的神志不清了。

肚脐眼好得很，毫发无伤。

可说好的看肚脐眼，少女你的肚脐眼怎么越长越高，你到底要掀到哪里去呀？

在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对♂劲时。忽地，贴身的白色衣料里，掉出一块白手帕。

看得仔细的江不城同学，自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

白手帕，它是一块有故事的白手帕。

江不城认得它，因为，它的主人正是自己。

——他早知道余同学喜欢他，没想到她已经“喜欢”到了这个程度。

——她把他的白手帕塞进了那不可言说里！贴身安放！！这是爱得有多深沉啊！！！

江不城不是很懂，为什么自己的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奇怪的笑声。

还好余同学现在神志不清醒，不然看着一个面瘫，喉咙里传出阵阵笑声，她也会觉得很诡异的吧。

——嗯，江不城，你是面瘫，别再笑了！

“呜……呜……”外衫因为摆手的弧度垂下，手掌和一截手腕仍藏在少女的衣服里。

她不知是哪里不舒服了，摸的动作转变为揉捏。他能看到大概的动向，却不能具体知道，她捏了哪里、用什么方式捏的，捏得用不用力。

余丸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他费力听了才听得真切；“要是我的肉少一点就好了，不城同学永远不会看上一大团移动的脂肪呢。”

“谁说的？！”他猛地加大音量，声音大得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余丸没好气地答：“不城同学说的。”

“才没有！”又是坚定而有力地一声否决。

“骗子，我听了两次，记得可牢了。刚刚那一次，连让我碰一下都不肯了……不城同学不是个好同学……哼……”她声音小，末了带点哭腔，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个软不拉几的白包子。

江不城就是见不得她这幅怂到死的模样，当下一拍桌子，怒斥道：“怎么不给你碰了？怎么嫌你不好了？那个混账在哪？我来给你主持公道！！”

他是肯让她碰的，让余丸伤心的一定是这个结界里的冒牌货。

江不城正义凛然地挺直了“惩治恶人”的臂膀，完全不考虑这个结界里的冒牌货是因为谁的言行举止，而被定型成了这样。

——那么，混蛋冒牌货在哪里呢？

余丸登上教学楼3楼，在走廊最右地角落瞄了几眼足球场，“江不城”不在那里。

余丸看过了图书室的15号单间，教室的靠窗位置，“江不城”不在那里。

余丸走进实验室顶楼的左数第三间空教室，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江不城”不在那里。

江不城本尊跟在她身后，惊觉她对自己喜欢呆的位置那么熟悉。

曾经的余丸究竟有多少次偷偷地打量过他，江不城竟然对此没有一点儿的记忆。

他确实该把自己拎出来打一顿。

“喂，江不城！！”江不城看见“江不城”在食堂的特别招待室里，悠哉地喝着茶。叫出自己名字的瞬间，一个巴掌也跟了过去。

五指插入“江不城”整齐的头发，压扁式地乱拨，江不城一边拨，一边念念有词：“弄乱你一根头发丝都有讲究的发型！”

“茶泼进你的衣领，让洁癖的你恨不得剥下自己的皮！”

每一步的动作都跟紧说话声音，江不城对于“自己”，真心是积怨已久：“踩你的鞋，踩脏，留下鞋印！”

只有江不城知道怎么毁掉“江不城”，他知道自己讨厌发生的事。

“放开他！你在干什么？！”

余丸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用标准护犊姿势把一脸懵的“江不城”保护在身后。

“替你教训他，”江不城对着那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脸，指着他鼻子喊：“难道你不觉得，他很欠收拾吗？”

“在脑子里收拾收拾就好，我还是喜欢看他永远一副趾高气扬、谁都不能灭了他气焰的样子。”

余丸小心翼翼地帮“江不城”整理好衣领，因为没有酒醒，整两下就得歇一会儿，表情迷迷蒙蒙。

“嘶——！！”

被余丸这一阻拦，江不城定睛一看才发现。——从刚才起，那位“江不城”的脑袋上，就有一排接着一排的金黄色小字跳动着。

毁坏衣领，经验值：＋200点。

扯断三根头发，经验值：＋50点。

——江不城撸起袖子，这下有了胡作非为的正经理由。

余丸的结界里，竟然要靠殴打“江不城”闯关。

要不是她误打误撞弄坏了他的结界，怕是这辈子都通不了关了……

“不要再打他了！你怎么又打他啊？”

余丸拦不住江不城，自个儿的拳头也被他用来揍“江不城”。

朦胧中看见一张“江不城”的大花脸，悲痛之下，不禁在原地扯着嗓子哀嚎起来。

“哭什么？你看着我。”

江不城掰过她的脑袋，让她好好地看看毫发无伤的自己：“他是假的，我是真的。”

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带了一路的玻璃罐子，他挑着眉，用一种“得意”的神态，向她展示道：“看，我有你送我的星星。”

他跟喝醉的人讲道理，眉眼间神色飞扬，一点儿没觉得自己的行为傻气。

她呆愣愣地听，听完似乎有道理，也不再吵闹了。

……

“我肚挤眼热。”

还没消停一会儿，余丸便又一次地犯了毛病。

江不城正直地没有理会她的话，却听她闷闷地又补充了一句。

“肚挤眼被火烧，肚挤眼再往下，在冒水。”她双手紧紧圈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就是一副很不好过的样子。

江不城用手心贴近她的额头，猝不及防地被烫了一下。

“你发烧了！！”他迅速地作出了判断。

没有照顾人的经验，除了吃退烧药外，江不城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发烧。

——找个有水的地方，把余丸扔进去降温？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当江不城把余丸背起来的时候，他忽然理解到，自己所认知的“发烧”，或许不尽然。

她大腿内侧的皮肤烫得像是要化了，加之缠紧的力度，根本是想以他的身体为养分，生根发芽。她说的冒水，也毫不夸张地，真的正在冒水。纵使他不特意感受，也能鲜明地察觉那股湿热。

没有哪门子的发烧是这样的，余丸这是发.情了。——烈酒的作用与副作用并存。

在认知到这一事实后，江不城立刻开始思考，有没有让结界复位的方法。

他的结界里有最厉害的异能者，绝大部分的厉害异能者，都属于alpha性别。

发.情的omega碰上扎堆的alpha，在被其中一个alpha彻底标记前，她都会毫无节制地散发她身上芬芳的信息素。

吸引大家来吃掉她，不吐骨头地吃掉她。

如果是江不城独自一人，异能者无法用异能对他造成伤害。

可如今他带着余丸，她是能被异能伤害的，并且，她身上的信息素在召唤大家，以她为目标。

“将你背上的omega放下，我留你一条生路。”

果然，没走几步路，他们就被一位风系异能者拦住了去路。

那是一个强壮的alpha，余丸扶着江不城的肩膀，与他对望。那个alpha身上的信息素，让她有被严密保护的安全感。

——横在二人中间的“电灯泡”江不城，感觉自己的头顶上有一顶巨大的、绿油油的帽子。

“看什么看！”他用手阻断了两人黏上的视线，朝对面愤愤地喊了一句。

风系异能者斜了他一眼，从容不迫地说：“你确定不尊重她的意愿，把她留给我吗？就算你们是好姐妹，你也没有帮她做选择的权力。”

——去你妈的，好姐妹。

江不城心里爆了句粗，头也不回地朝着与风系异能者相反的方向奔走。

风系异能者并没有着急地追上来，幸好。

因为信息素在空气中的短暂交融，他似乎已经无比笃定了，余丸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他，所以自信满满地等在原地。

而余丸，确实如他所料地，想要选择他。

江不城死命地圈住余丸的双腿，制止她回头看，制止她试图脱离他的死命动弹。如今余丸的身体，已经彻底被信息素支配了。

江不城不能感知，所以也无法理解，alpha与omega之间的信息素吸引。

江不城最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此刻他的身体，在余丸眼中会完全失去了吸引力。她明明喜欢他，却在这么渴望他人拥抱时，对他的怀抱感到抗拒。

“我是不会，让别人标记你的。”江不城反锁了教室的门，把余丸困在自己的臂弯中间。

“生物课上，老师有教过，omega的腺体在……”抚摸着她发汗的皮肤，微凉的指尖滑过洁白的脖颈，就像滑过一片泛起波纹的湖面，每一个咬字都带起细微散开的涟漪：“这里。”

他俯下.身，凑得这么近的时候，她终于能闻到一丝丝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还有熟悉的、平稳的，每夜伴她入睡的吐息。

殷红的舌尖在皮肤上轻轻一点，以腺体为中心，软软地舔舐了一圈。

余丸深深地吸一口气，别开了脑袋，脖颈的线条瞬时绷紧。

柔软的唇畔往绷紧处轻啄，似乎在安抚。

待她吐息时，吮住腺体，尖牙咬住了痒处……最终，泛起细细密密的麻。

——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堪比教科书的例图。

——上课时就在脑中不断演练，总算实战时，没有出糗。

余丸那盈满水光的眼睛，因为这一阵麻痒，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相当短暂的清明。

教室外有新赶来的alpha在踹门，不过一脚，铁门就被折腾得凹进一块大洞。

ga的发.情身体,渴望着alpha的身体。她像一支迫不及待要离弦的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门口的方向，暗自蓄力。

——江不城对于腺体的暂时标记，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他的步骤分毫不差，可惜材料用错。只有alpha能标记omega，只有alpha的口水可以对omega的腺体进行暂时标记。

在abo的世界，江不城的唾液跟水没有什么差别。

就算omega脖子上有几滴水，也没法抵挡omega发.情期时，蜂拥而至的alpha所怀抱的兴致。

……

“不准看门外，再看我要生气了。”

江不城弯下腰，额头触上余丸烧得滚烫的前额。

她直勾勾地盯紧铁门，侧耳倾听那一声声像是踹在耳膜上的踢门声。近在咫尺的他，仿佛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吃圣女果吗？吃一个？”

他翻出藏在口袋里的红果子，慢条斯理地塞进她嘴里。

余丸不嚼不咽，仍是将他视若无物。

“你自己说喜欢我的，给我写情书、给我折星星，跟我一起挨雷劈。你已经表白了，不能再收回去……”江不城使用陈述句，一条条地按照自己的规矩框死了，也不知这些话是讲给她听的，还是给沮丧的自己听的。

“你知道我脾气很坏的对吧？余丸，我说，你看我一眼。”

第一句还有点气势，说着说着还不是放柔了语气。

——软硬兼施，照样是白费力气。

“砰、砰——！！”铁门倒地的这一声，他的心也跟着一震。

因为看见，余丸远去的背影，犹如一只奔向新生的小麻雀。

他当机立断地拧了麻雀的“翅膀”。用自个儿的皮带把她的手腕缚起，铐在了保险杆上。

进来的alpha们似乎对于这么新鲜的“玩法”始料未及。比alpha还粗暴了几分的江不城，令他们多了几秒的缓冲时间。

“来，一对一，还是一起来？比试异能，我死了就把她带走，我赢了你们滚。”

江不城的心情已经差到了给点火苗就能爆炸的程度，他划分出一个不会伤害到余丸的比试范围，准备正面迎战敌人。

“有意思，”女alpha饶有兴致地舔了舔肥厚的唇：“你要为你发.情期的好姐妹，比武招亲？”

“不是……她不需要招亲。”

——要是江不城有一天忽然死了，准是被这群alpha气死的。

——好姐妹个鬼！既然长了眼睛，为什么不能发现他们之间的粉红气氛？硬要把英雄救美的戏码改成姐妹情深？！

“抱歉，我不和omega打架，这太不公平了。”绅士的alpha拒绝了江不城的约战。

“嗯，不打就是放弃竞争资格，”江不城友好地为他指出了大门的方向，转头面向其余的alpha：“剩下要打的，废话少说，我们速战速决。”

江不城煞有其事地并拢双手食指中指，胳膊伸直，往天空一指。姿态看上去，就像是搞出了一个极力应敌的大型防护罩。

就着空气中香甜的omega气味，众人咽了咽口水。

见江不城已做好了防护，他们便毫不客气地纷纷甩出了惯用的异能大招。

大风起，骤雨落。

粉笔擦、粉笔屑、枯枝、垃圾，树叶……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一穿透了“防护罩”，偏偏他们的异能不得近身。

绚丽光影包裹着被攻击的中心，那人表情不变、眼里没有半点惊惧，笑看致命的异能攻击落到自己身上，脚步半步不移。

“abo世界什么时候出了这等高人？”众人在心中惊讶地腹诽。

上等omega发.情的香气，可遇不可求，叫人越战越勇、无法割舍。可为了美味的omega，得罪了这样一号不知底细的人物，未免有些不值得。

况且，现在他以一己之力顶下了所有人的攻击，自己还尚未发力。

深不可测……实在是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