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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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禾柠站在原地,感官仿佛被封闭,身边的声音场景同一时间按下了停止键,她怀疑自己的听觉,也怀疑是不是哭得太狠,其实从刚才开始的一切都只是她头脑不清的幻象。

前面相隔几米之外的薄时予并不存在,他怎么可能又来找她,就算来了,也是为了任暖,顺便管教她而已。

他更不会亲口说出那种话,就算最后的“求你玩我”太低太哑了,听不清楚,她不能确定,那之前一句的我给你玩和求你,这么卑微的言辞,也跟薄时予根本扯不上关系。

是她又做梦了吧。

还是一场过于不切实际,除了加倍的酸苦之外,只会让她变得更好笑的梦。

他对她严厉疏冷,猜不透心思,哪怕是仅有几次的接吻也不让她看见表情和反应,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的这么多事实,都是程俏和任暖那些话的佐证。

她的手攥他攥了太久,疼到握不住了,她不要了,选择放过他,为什么还让她做这种梦。

沈禾柠不由自主地想逃开这个画面,又往后接着退,谢玄州离她最近,怕她裙子太长会摔倒,眼明手快地横起手臂护住她的背,她蝴蝶骨撞到他,有点疼,这才神经一凛,有了种难以置信的真实感。

下一刻她就听到谢玄州说:“小叔,以您的城府和身份,总是这么戏弄她好玩吗?”

现场除了沈禾柠,数谢玄州对薄时予最熟悉,受到的冲击只多不少。

对他而言,薄时予就是叫人头皮发麻的独|裁者,只想敬而远之,见面就忍不住要朝他弯腰,平常别说什么软话,他不三言两句轻飘飘地搞死谁就不错了,现在……

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求沈禾柠。

谢玄州拿其他四个男人不当回事,但对象一旦换成薄时予,就是地狱级危险。

他脱口道:“是不是因为柠柠主动喜欢就特别不值钱?她那会儿从更衣室出来,躲这破墙角都不知道哭多长时间了,我看她好不容易今天下了决心要放手,您这又是想怎么折腾她!她年纪小不懂事,这点感情用不了多久就忘了,您就不能放过她吗?!”

沈禾柠耳膜被震得发胀,越来越多的杂音和触感,都在向她证明是真的,哪有什么梦。

她眉心皱紧,再次去看前面。

轮椅上的人就在那里,眼角的血色比刚才更重,目光笔直钉着她身体,是她从没见过的晦暗激狂。

薄时予唇边向上翘,上面已经干涸的几道破口触目惊心,跟以往的他形同两个人。

压抑太深的情感崩塌到无法收拾,偏激的掠夺欲终于暴露出来,如同永远高洁的神殿雕塑遍布了裂沟,一片片脱落成尘泥,露出里面禁锢着的那个患病灵魂,为了所求能不死不休。

他回答:“不能。”

谢玄州听得窒息,周围四个男人,尤其展凌,早在薄时予开口的时候就开始怀疑全世界了,四个站成一堆,好半天连神都回不来。

不是小叔叔吗?!

薄先生不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冷静温雅,没有七情六欲吗?!

沈禾柠不肯朝薄时予走近,背还抵在谢玄州的手臂上,她想通了原因,轻声问他:“是因为让任暖断了念想太难受,才回头来找我,让我像之前那样帮你转移注意力,缓解痛苦吗?就算只是做妹妹做侄女,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啊,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把嗓子里的哽咽吞下去,静静说:“你应该早告诉我的,我如果早点明白你爱的是她,我就不会死皮赖脸招惹你了,更不会天天费尽心思,想办法故意气你。”

沈禾柠孤伶伶站在冷色的灯下,瘦得不足一握:“薄时予,我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已经戒掉你了。”

这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在看完她哭着表白的视频之后,分量重得让人绝望,薄时予双眼噬着她:“什么真相,跟任暖有什么关系。”

沈禾柠没想到他被点破了还会否认,手一紧:“都这样了你还不承认?!我——”

她没有说完,侧面那条走廊里就有人过来。

沈禾柠急促地喘了两下,抿住唇,转头对上程俏的身影。

程俏换了套更扎眼的衣服,拽着任暖的手直奔这边,先是扫了沈禾柠一眼,一副果然这样的表情,随即就把注意力放到扎成堆的五个男嘉宾身上,“呵”了声跟任暖说:“我说怎么到处都没见到男嘉宾呢,暖暖你看吧,妹妹行情好着呢,轻轻松松就把男生全勾过来了。”

任暖无奈地柔声叹了一下:“柠柠,你毕竟是时予哥的妹妹,别怪我管得多一点,你都长大了,别这么霸道,以前你总占着时予哥就算了,现在占着五个人,考虑过对节目的影响吗。”

她们两个过来的角度是在左侧,而薄时予停着轮椅的位置完全处在她们的视野死角里。

从走廊往前看,只能见到沈禾柠和谢玄州,以及更远一些的另外四个男人。

程俏之前一击得胜,看出沈禾柠嘴硬而已,心里已经信了,她本来很有胜利感,结果过后就发现男嘉宾们比拍照的时候还殷勤,全跑来哄这个狼狈的小落水狗。

她作为应该团宠的女嘉宾,接受不了三番两次的冷待,气不平,于是跟任暖一起又回到这儿,想当众再给沈禾柠来点下马威,免得她过后不自量力抢镜头。

沈禾柠看着任暖和程俏,那些话全数回到耳边,眼睛酸胀得更厉害,她视线转回来,又望向薄时予,指甲把细嫩手心按得破皮。

她接受事实还不够?任暖就一定要在她面前跟薄时予碰面吗!

沈禾柠牙齿紧紧压着,程俏越走越近,见她脸色发白,舒心地挑眉说:“对了,还差点忘了件事,暖暖有件重要东西放在我这儿,我好像不小心落你包里了,一把钥匙,城南公馆的钥匙,你看见了吗。”

任暖睫毛动了动,也随着道:“柠柠,如果在你包里就还给我吧,你已经从城南公馆搬出来了,我的钥匙放你那里,时予哥知道了不好……”

她还有很多话要说,脸上娇柔孱弱的神情也恰到好处,然而后面所有想好的措辞,都在眨眼间被猝然扼住,断气一般戛然而止。

男人的音质寒凉暗哑,穿过中间挡着的墙壁,直接开口打断。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城南公馆的钥匙。”

任暖愣住,脸上猛地浮出惊惧,一把抓紧程俏的手。

程俏怔怔停下来,匪夷所思看了沈禾柠两眼,转身就想往回走。

从她们的视角完全看不到薄时予,但只是听见他说话,就等于刀已经横在了动脉上。

程俏埋怨地瞪向任暖,甩开她手,是她说薄时予今天走后就不可能再来的!她之所以敢做这些,前提就是确定薄时予不在也不管沈禾柠!

她心惊肉跳地加快脚步,走廊前面的通道却光线发黑。

江原带着人从阴影里出来,站在中间,把路彻底堵住,他原本是等着驱赶那五个碍眼货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

他马上摆手让几个人上前,扯着任暖和程俏,一直推搡到前面走廊尽头的空地里,停到黑色轮椅前面。

薄时予微微眯起眼,镜框折着光,如同开刃的利器,任暖双腿一软,下意识捂住自己手腕,背着他极力往下拽。

“伸出来。”

最简洁的一句要求,不止任暖和程俏,在场的五个年轻男人谁都不是没经过事的菜鸡,依然跟着浑身一凛。

任暖眼泪哗的流出来:“时予哥,我不是,不是——”

薄时予手背上的筋络狰狞隆起,他略抬了抬头,眼睫往下压,明明他坐着而对方站着,居高临下的冰冷审视却让她不自觉抖成一团。

“我有没有说过,这个称呼不能叫。”

他沉声命令。

“手伸出来!”

任暖的手臂随即被人强硬扯开,明晃晃露出来不及取下的手表和观音。

她顾不上多少人围观,维持不了那股无害的柔弱了,尖叫道:“我没有恶意,我真的没有!我只是看你一直跟她断不了太痛苦了,不想让她总是试探你刺激你,才想办法,想办法让她死心的。”

“你不是想跟她了结吗,不愿意她那么跟着你,”她极力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眼泪流得我见犹怜,“所以我才帮你,我能替你解决掉,只要她放弃了,你就不用那么为难了啊!”

她哭道:“她已经相信了!”

沈禾柠的心脏被藤条死死缠住,勒得透不过气,眼前有一层早已存在的薄膜,直到现在才近得可以触摸得到,好像只要轻轻一捅,她就能看见真正埋于深海底下的那座庞然冰山。

薄时予垂眼看着那只手表,手指按在两个字母的凹痕上,与沈禾柠全然绑紧的神经疼到暴跳。

他额角边青筋浮着,延伸到狭长眼尾,视线根本没在任暖身上停留,牢牢注视着沈禾柠,问她:“柠柠,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禾柠涩然吞咽着,喉咙里着了火。

她都走到这一步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禾柠打开包,摸出那枚钥匙,重重扔到地上:“说什么……说你从少年开始爱的人就是任暖!年纪轻的时候故意冷落她,拿我做工具,现在因为腿伤舍不得拖累她,还是拿我当借口!”

她声音愈发冷,隐隐夹着颤抖:“你接受我的主动,跟我所有亲密,都是为了忘掉她!手表是你给的,背后刻了她名字,观音是你送的,要跟她彻底分开,连公馆钥匙你也给了她,是想让她随时登堂入室!”

“你爱她爱到发疯,”她胸口快速起伏,逼视着他,眼里又清又烈,“我只是一个小丑。”

薄时予缓缓点头:“这是真相?好,我告诉你真相。”

沈禾柠没注意到聚在她身边的五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被强制弄走的,耳边只剩一点谢玄州气急败坏的喊声,像在不甘心地阻止什么。

但阻止不了了。

没有人能拦住决堤爆裂开的滚滚山洪。

薄时予抓着拐杖,从轮椅上艰难站起身,他身形高大修长,什么都不需要,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压迫,低头去看谁的时候,能轻而易举将人困锁溺毙。

他衬衫袖口折得凌乱,还沾着血迹,随着手臂垂下的动作,有一条不值钱的简陋红绳,串着一颗红豆滑落下来。

薄时予一步一步朝沈禾柠走,低声问她:“柠柠,先答应哥哥,不玩别人了,行吗。”

沈禾柠手上的骨节紧到泛酸,眼睛仍然冷淡清明地迎着他,清晰说:“凭什么,你以为你还有资格约束我?我不玩别人,玩你么?”

她掷地有声:“可我已经玩过一次的男人,不想再玩第二次了!”

薄时予手掌扣着拐杖,磨到滚烫剧痛,他用尽全力向沈禾柠靠近,残破身体碾着这么多年斩不断的厚重荆棘。

全世界都被淹没,他只有柠柠一个岛屿,恨不能把心口挖开让她嵌进去。

他爱如珍宝的人,因为他受遍了委屈,他最怕她哭,却让她流了这么多泪,剩下一个人孤立无援。

如履薄冰的告白,怎么能让柠柠做。

该剖开自己的心,划开为她沸腾的血肉之躯,摊开来让她去蹂|躏,去随便报复和惩罚的人,是他。

“我没有资格。”

“我从少年开始爱着的人,是沈禾柠。”

“你小的时候,我作为哥哥,清清白白地爱你。”

“你长大成年以后,我对你生出邪念,整晚看你跳舞的照片和视频,龌龊的……觊觎着我亲手带大的妹妹,作为一个男人爱你。”

“我少年爱谁,就会尽我一切宠着惯着,我现在爱谁,只能忍耐克制,因为我是个需要人照顾的残废。”

“那只手表,是我给沈禾柠十六岁生日的礼物,背后刻的两个N,是柠柠首字母的缩写,但是十六岁那年,你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这只表存在我的书房里被人偷走。”

“城南公馆的钥匙被周静娴私自拿出去替换,在把她赶出家门的当天,我就换掉了锁,只录入了你跟我的指纹。”

沈禾柠肺腑里的氧气被不断抽走,空荡又窒满,面对着他难以呼吸。

他已经近在咫尺,苍白肤色上,墨染的眉宇眼睫,和洇湿的赤红都密密麻麻箍着沈禾柠的心。

不够,还不够。

差得太多太多了。

沈禾柠指尖把裙子攥破,依旧不肯松动,失声问:“观音呢,观音怎么回事!”

薄时予抬起手腕,自己的观音摇晃着坠在她嘴唇前,而任暖摘下来的那枚,“咚”的丢到地上,被他踩在脚下。

他看着沈禾柠说。

“戴观音,是想压心魔,别再肖想你。”

“但是没用了。”

“我看观音的时候,观音也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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