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战火过后，鹭岛的居民小心翼翼地从躲避处出来，家园满目疮痍，生活却不得不继续。

人们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时时动荡，朝不保夕的日子。末日前那种安定富足的生活，宛如奢侈的梦境，已经没有人再敢渴望。

凛冬之心驻地，别墅的大厅内，楚千寻的大姨单苓香正在给叶裴天抱回来的那个婴儿换尿布。

这个孩子和魔物在一起待了很久，被魔物饲养得既白又胖，却一点儿都不怕人，莲藕般一截截鼓起的小腿在空中乱蹬着，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那魔物竟然还挺会照顾小孩的。”高燕等人围在边上探头探脑地看稀罕。

“为什么一个魔物会养着我们人类的孩子，难道它们也是有感情的生物吗？”严雪疑惑不解。

“它养育了这个孩子，但也是它杀害并吞食了孩子的母亲。”楚千寻点出残酷的真相，“魔物以吃人为生，永远都只能是我们人类的敌人。”

孩子是叶裴天从魔物手中接下，并一路抱回来的。

叶裴天看着这个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微抬了眉，伸出修长的手指，逗弄了一下那个白白嫩嫩的脸蛋，那个小娃娃就冲他吐了个口水泡泡。

“和魔物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竟然还活蹦乱跳的。”叶裴天的神色微微有些复杂，“魔种……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上？”

魔种为何降临？

这个问题在所有人的心头绕了一圈，注定无法找出答案。

魔物没有繁殖能力，只能依靠夺取人类的身躯生存。

人类接触魔物或者吞食魔种，有可能魔化。

魔化之后的魔物依靠吃人提升能力。

而圣徒却又通过杀死魔物，取出魔种进阶。

这是一种不合理的生态链。

这样的地外生物来到地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单苓香把换好尿布的小婴儿包裹好，

高燕就把他抱了起来，“啊，好软的，真可爱。”

“给我抱抱。”严雪忍不住了。

“也给我抱抱。”

戚永春搓着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把小小的婴儿接在手上，兴奋得脸都红了。

一旁的阮小月踮着脚，伸出一双小手，突然她想起什么，又垂下眼眸，默默把手放下了。

戚永春蹲下身，“小月也想抱吗？给你抱抱。”

阮小月双眼亮了，她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手，接过那个小小的婴儿。

因为昨夜的动乱而暂时被留在别墅内的一群孩子们围了上来。

“好可爱的弟弟。给我抱抱。”

“我也抱抱。”

“你们都太小，还不能抱孩子。让你们小月姐姐抱给你们看就好。”冯婆婆端出了一大盆切好的西瓜。

这个时候能够吃到点带着甜味的东西简直就和过节一样，孩子们都欢呼一声，围了上去。

“寻寻，吃西瓜。”徐向阳抢了两块又红又大的，往楚千寻和叶裴天手里塞，“特别甜，就只有这一个，不吃就被抢光了。裴天你也吃。”

新鲜切开的西瓜，水灵灵的，又沙又甜。

一屋子的亲人朋友，围坐着分享这夏日的美味。

楚千寻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了末日之前，那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多年前，那时魔种没有降临，父母也还没有离世，自己和表哥大姨以及众多小区里的小伙伴，围坐在家楼下的庭院里，随意地吃着便宜又解暑的西瓜。

“我打算要走了。”楚千寻突兀地开口，打破了屋内温馨而热闹的氛围。

一屋子的人瞬间安静下来，诧异地看着她。

“寻寻，你说什么？你不好好待在这里，还去哪里？”单苓香急忙走了过来，拉住楚千寻的胳膊。

楚千寻垂下了眼睫，她有些后悔自己把口开得这么直接，扫了大家的兴致。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微微复杂的情绪，

“鹭岛附近已经没有多少高阶魔物。我想一路北上，到魔都附近，去找朱学义所说的那只五阶魔物。”

还有一句话楚千寻没说，在鹭岛等着神爱不停欺负上门，不是她的风格，她打算潜入魔都，看一看情况。

“年底之前，我就回来。”

——

夜幕降临之后。

叶裴天坐在桌前，点着一盏灯，正用黄沙捏造一个小小的夯土小人。

窗户扣扣响了两声，楚千寻趴在窗台上看着他。

叶裴天下意识想把桌上的“手办”遮一下，随后又慢慢地将手放下了。

“你怎么又从窗户进来？”他站起身，把楚千寻从窗户接进来。

楚千寻就着他的手跳进屋，

“咦，这不是我吗？”

她绕到叶裴天的桌边，只见桌上摆了数个夯土做成的小人，每一个小人都是她的模样，神态各异，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好厉害，怎么这么像。用异能可以做这么细致的东西了？”楚千寻靠在桌边看了半天。

叶裴天的面色微微红了。

“帮我也做一个？”楚千寻说。

“做一个什么？”

“当然是你的手办，我可以带回去好好的……嘿嘿……好好收藏。”

叶裴天笑了，他挥一挥手，桌上的一堆黄沙流动，凝聚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男性身影。

“哎呀，怎么做自己还没做我得像。”楚千寻不满意了，“再做一个，不要站着的，我要躺着的。”

黄沙做出的小人慢慢在桌面上仰躺下去，

“手抬高一点，对就是这样。衣服能不能少一些。那里张开点呀……”

叶裴天的异能几乎施展不下去了。

趴在他肩头要这要那的楚千寻偏偏还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湿润的嘴唇。

叶裴天的手办小人没有做成，黄沙塑造的身躯在桌面上瘫成了一团。

没有加固定型的“楚千寻”手办，同样因为异能控制者无暇兼顾而崩塌溃散，桌面上的“叶裴天”和“楚千寻”的黄沙彼此混杂在了一起。

桌边的大床上两个真实的身躯同样相互包容着。

长夜漫漫，荒唐的余韵逐渐平息。

床单之间，香气流连。怀中的爱人，几乎让他沉沦。

叶裴天轻轻吻过楚千寻的头发，

“千寻，我想要晋级四阶。”

楚千寻一下清醒了，翻身坐了起来，

“你不用那么急，等我们找到那只五阶魔物，我升了五阶，再守着你晋级，会更稳妥。”她说。

叶裴天只是看着她。

自从他们交往以后，叶裴天总是对她谦让，包容，事事顺着她的意思。但这一次，楚千寻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无声的坚持。

不需说出口，楚千寻也能明白叶裴天想要进阶的原因。

四阶是类似门槛一般的存在，四阶过后，不论是圣徒还是魔物的异能都会有一个巨大的飞跃。

所以朱学义尽管知道了五阶魔物的所在地，却没有前去夺取魔种的实力，只能将消息透露给楚千寻。

即便是楚千寻，想要在四阶的时候，单纯凭借自己的体术，斩杀五阶魔物，也会是一场极其艰险的战斗。她甚至没有一定能够活下来的把握。

“神爱的目标是我。”叶裴天伸手把楚千寻柔软的鬓发别到她的耳后，

“我想成为你的伴侣，而不是你拖累。我想升到四阶，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有把握一定能够成功。”

楚千寻犹豫了，在大家固有的观念中，祈祷者辅助圣徒升级，一定要高于升记者两阶，才会有稳妥的效果。

但经过这段时间内，频繁协助队里的同伴们升级，楚千寻对祈祷者的异能掌握得更加熟练，也更有了一些切身的体验。

她发现在越阶的过程中，升级的人越是内定坚定，心无旁骛，越能够顺利成功。

同时对她的熟悉和信任也至关重要。能够敞开自我意识，接纳她入侵式的协助，也就更能够顺利，未必一定是死板的等级限制。

以她和叶裴天彼此信赖的程度，此时的她有把握协助叶裴天进阶。

斟酌再三，楚千寻终于点了点头，取出了从引渡者身上得到的那枚魔种。

今夜是满月，银盘似的明月高悬空中，照亮一室清辉。

楚千寻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异能裹着一团小小的光芒，那光团柔软，温和，那是属于叶裴天的意识体。

那灵魂一般的光中传达过来恐惧，痛苦和，等等交织混杂的负面情绪。

楚千寻驱动自己的异能，小心安抚着那微微颤抖的灵魂，帮着他驱逐那些一次次想要侵占身躯的莹绿色丝线。

看着满头是汗，痛苦地蜷缩在床上的叶裴天，

楚千寻终于体会到了当初叶裴天的心情。看着自己最为重要的人在生死边缘挣扎，作为守护者心中是怎样的焦虑和不安。

——

这一次要跟随楚千寻一道去魔都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多。

“我肯定是要去的，你没有我在身边能习惯吗？”高燕这样说着，开始苦恼怎样尽可能多打包一点行装。

“我想和你一起去，像你说的，鹭岛这里真的太安逸了。我可不想被你抛下得太远。”说这话的是严雪。

钟鸿飞把妹妹交托给单苓香，坚持加入远行的队伍。

最后，除了冯婆婆。戚永春和徐向阳依旧留在鹭岛。

余下的人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同伴，踏上了新的征途。

离开鹭岛一路向北，人类的痕迹越来越稀少，蓬勃旺盛的植物疯狂覆盖了一切。

楚千寻等人走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林间生长的无数大大小小孢子类的植物，漫天飞舞的絮体，在空气清新的雨林中细细飘摇。

不知为什么，人们发现死去的魔物躯体，腐败得异常之快，但却好像是肥料一般，能够促使周边很大一片区域的植被蓬勃生长。

魔种降临之后，地球上人类文明时代的建筑，被这些迅速生长的植物们抹去。一切工业化的污染源消失，重新在大地上蓬勃生长的巨大植物，使得空气和环境在迅速地变好，这可能与算是魔种降临带来的唯一好处。

楚千寻等人顺着脚下几乎已经看不清的道路前行着。

远处有着一座废弃了的高架桥。

崩塌了一半的巨大桥面上，站立着几个人。

站在最前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他的面容看起来干净而单纯，衣着朴素，像是还没走出校园的大学生。消瘦的身材，手上却持着一柄二米多高的巨剑，剑身呈现一种独特的类三角形，短短的剑柄上刻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天使翅膀标志。

“感谢神的指引，终于找到他们了，凛冬之心，叶裴天。”年轻的男人虔诚地感谢他的神灵。

他身后有一男一女，

男人的身材矮小，全身笼罩在一件灰扑扑的外套下，整个人蜷缩在阴影中。

他的整张脸都诡异地被层层铁链缠绕，只在缝隙中透出一点眼珠的反光。更令人毛孔悚然的是铁链的末端从他的两肩穿入，隐没在他的肉体之中。

女人却性感妩媚，特别是那双漂亮的双手，莹白如玉，举动之间，如兰花绽放，引人目光流连。

“看起来很强大呢，就连莹玉都断了一只手，死了一个人才灰溜溜逃了回去。我们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小律，看来只能抢了那个叶裴天就跑。”女人娇娇怯怯地说话。

“我们是神的子民，在神的庇护下，我们将无所不能。”名叫小律的少年，面容平静地回答。

在高高的路灯顶端，长身站立着一位面色苍白，留着及肩长发的男人。他面对着楚千寻等人所在之处，双目周围青筋爆出，眼眸一片血红。

走在楚千寻队伍中的屠亦白突然停下脚步，向着远处断裂的高架桥看去。

“被发现了哦，准备行动。”

立在路灯上的男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