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高燕手忙脚乱地帮着楚千寻处理伤口，她看着那些贯穿了楚千寻肢体的长刺，感到束手无策。

“我自己来。”楚千寻伸手握住利刺，把染着血的长刺从自己的身躯内缓缓抽出，哐当丢在地上。

旁观的人都吸了口凉气，避开视线不忍直视。

楚千寻却只是微皱眉头，一根又一根地把那些扎入血肉之躯的长刺拔出来，丢在一起。

“千寻你别乱动，我给你止血。”高燕眼圈红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平时里劝千寻不要太过拼命锻炼的言论是多么可笑。

正是千寻他们这样以身挡在前方拼死战斗，才让自己有了那种还可以轻松度日的可笑错觉。

江小杰蹲在楚千寻身边，眼睛紧紧盯着那些丢在地上带血的尖刺，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楚千寻扶着高燕站起来，伸手搓了他的脑袋一把：“没事，一点小伤。下次小心些，别这么大意就好。”

江小杰低着脑袋，“是我太弱了，要是我有裴天哥哥那么厉害，就不会害得你受这么重的伤。”

楚千寻越过高燕的肩膀看过去，叶裴天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那消瘦的背影，微微有些颤抖。

突然出现在道路上的这只三阶魔物，正是前世盘踞在冬瓜岛附肆虐行凶多时的裂殖者。

这种魔物最难对付之处，在于它可以分裂成数个身躯，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把它所有的分身消灭，那它将会永无止境的分裂出新的身躯。

越高阶的裂殖者能够同时分裂出的分身越多，也就越难以对付。

但即便只是三阶的裂殖者，也已经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魔物。

叶裴天竟然能够在自己还是二阶的时候，就一口气消灭裂殖者的两个分身，确实令人诧异。

但他此刻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楚千寻拦住高燕等人，自己靠近了叶裴天。

“裴天？”她绕到叶裴天的身前，小声唤他，“你怎么了？”

“你……别，别过来。”那声音低哑地吓人。

楚千寻的瞳孔一下收紧。

叶裴天跪在地上，双手嵌在泥土里，脖颈爬了满绿色的血管，脸颊两侧浮现出一块块恐怖的黑色鳞片。

他正在越阶，并且已经开始陷入魔化的状态。

“叶裴天！”楚千寻掰过叶裴天的肩膀，“你振作点！”

她的双手在黑夜中亮起了明亮的光芒，融入叶裴天的身躯。

但楚千寻心里知道情况不妙，叶裴天的等阶和自己太接近了，自己的异能难以左右他此时的情绪。

魔化是一种类似于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在瞬间喷薄爆发而出的过程。

一旦被诱惑进入魔化状态，就像是最厉害的毒瘾发作的时刻。

哪怕脑海中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行将毁灭，也依旧无法使自己脱离那诱惑的深渊。

祈祷者的能力，是帮助圣徒的情绪回归清明和镇定，抵御魔化时这种致命的诱惑。

相近等级的祈祷者，是很难控制住圣徒魔化时这种极端式爆发的情绪的。

“裴天，你看着我，冷静一点，冷静下来。”

楚千寻捧起叶裴天的脸，极尽全力释放自己的异能，

叶裴天睁大着眼睛，目光溃散，神情呆滞。

他的眉心裂开一道口子，从里面缓缓长出一个黑色的角。

“千寻……”他的眼睛恢复了一点神采，湿漉漉地看着楚千寻，“杀了我，我不想变成魔物。”

“不，你不会变成魔物，”楚千寻贴近叶裴天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你会活很长时间，而且会越来越厉害，你怎么会变成魔物？你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魔化！”

“我……撑不住了，我做不到。”叶裴天的双眼流出两道黑色的血泪，“杀……了我，快一点。”

他的身躯不住颤抖，显然正在极力抑制着自己。

但他的身躯上各处开始长出黑色的鳞片，生出尖锐的鳞刺，那些坚硬的黑刺甚至扎入了楚千寻的身躯。

“可以的，相信我。你一定可以，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努力。”

楚千寻浑身鲜血淋漓，她似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痛苦一般，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而温暖。

黑夜中的少女跪在一个半魔化的男人面前，全身都泛起了一圈暖黄色的光。

但叶裴天那俊美的面容却在黄光中逐渐冷漠下来，他毫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楚千寻。

严雪哗啦端起了枪，瞄准叶裴天。

高燕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那是小叶，我不准你开枪！”

“来不及了，他恐怕已经要魔化了。”严雪皱紧眉头看着高燕，“这位一旦魔化，将会比现在更加厉害，我们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千寻离他那么近，太危险了。”

高燕一下陷入了极度的为难中，

“千寻，你……你先回来，咱们回来看着，你别离小叶那么近。”高燕向楚千寻喊道。

戚永春说：“要不，你们先退到远一点的地方，我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帮上千寻。”

“不，你们都先走，应该由我留下来。”冯婆婆开口，“要是小叶真出了什么事情，我的异能可以遮挡视线，至少让千寻还有机会逃走。”

“我留下来陪着婆婆。”说话的是屠亦白。

江小杰根本没有说话，他耿着脖子站在那里，红着双眼看着楚千寻和叶裴天。

商量到了最后，终究没有一个人离开。

然而楚千寻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话语，此刻的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跪立在叶裴天身前。

第一次全力使用异能的她，陷入了一种奇妙而宁静的状态。

她明明闭着眼，却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化为一团暖黄色的光向着四周扩散开。

在她的眼方出现了另一个狂躁而痛苦的光团。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在溃散边缘的小光团包裹进了自己的世界。

一份极度暴虐的情绪传递了过来，初时暴躁难安，但渐渐被她影响，逐渐和她的呼吸同步，开始慢慢平静，

“控制住自己，裴天，不要变成魔物。”她在自己的心中祈祷。

透支了异能昏迷过去之前，楚千寻依稀感到有人及时托住了她的身体。

透过朦朦胧胧的视线她看见那人咬开手腕，把那苍白的胳膊硬凑到自己嘴边。

一股热乎乎透着腥味的液体，就顺着自己的喉咙流了进来。

——

楚千寻醒过来的时候，身边隐约有些吵。

她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小小的营地内，浑身疼痛，大病初愈般的虚弱。

这个营地内处处燃着篝火，支着帐篷，左一堆右一堆的聚集着人，有些人在交流，有些人在煮饭，各种生活的声音吵杂交织在一起，嗡嗡响在楚千寻昏昏沉沉的脑海中。

楚千寻刚刚动了一下，一个极度沙哑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说：“你别动。”

一只手扶住了她，把她微微托起了一点，小心地给她喂了几口水。

楚千寻看清了那人的脸，是叶裴天，这个男人此刻眼下乌青，面色憔悴，比她还更像一个身负重伤的人。

“没事了吧？”楚千寻微抬了一下手，感受到了一阵因为过度透支异能带来的虚脱无力，“我都说了，你不会变成魔物的。”

叶裴天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一下别开了脸，

“干什么那副表情，我不过是透支了点异能，又没什么事。”楚千寻搭了一下叶裴天的肩膀，让自己勉强坐起来，只觉脑中眩晕，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

叶裴天的声音听着几乎带着点哽咽。

果然是头晕眼花的厉害，楚千寻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错觉。

“千寻，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怎么一下就爬起来，快躺着休息。”冯婆婆快步赶了过来，给楚千寻的后背加了些垫子，扶着她躺好了。

屠亦白跟在后面，端着一个用毛毯捂着的陶罐，他在楚千寻身边坐下，小心打开陶罐来，“千寻姐，这是鸽子汤，你快喝了吧。严雪姐好不容易打到的。婆婆炖了好久，一直给你温着。”

“千寻醒了？快给我看看。”高燕从外面快步赶了过来，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为了治疗楚千寻，她几度耗尽了自己的异能，

“可算是醒了，你昏过去这么久，把大家都吓着了。”高燕摸了摸楚千寻的额头，“都怪我的异能太弱，没能早点把你治好。”

楚千寻慢慢喝着那整只鸽子炖出的一小碗汤，热乎乎的浓汤顺着咽喉流进腹中，把整个身躯都烫热了。

“我们这是在哪里？其他人呢？”她问。

“已经到了冬瓜岛了，这里之前魔物肆虐，死了很多人。幸存的人几乎都聚集在这个简易的营地里。我们也是刚到一会。永春和严雪还有江小杰都出去找食物了。”

楚千寻唔了一声，放心地躺了回去。

真是奇怪，

明明受了伤，行动不便，应该是自己最为紧张而难受的时候。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十分放松，似乎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心安理得地躺着，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同伴的照顾。

同伴？是因为有了同伴的缘故吗？

原来，有可以了信任的同伴是这种感觉。

楚千寻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