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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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南不在市里,在区县,人站在医院的走廊上。
方雪梅就在她旁边,手里捏着张面纸,一抽一抽的,抹着泪,“小南,这是真的,你爸他……”
她爸……
很长时间里,涂南没有说过话,只是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地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接到电话后,她就立即赶了过来。方雪梅告诉她,她爸进了医院。这次和上次不一样,电话里听到方雪梅的哭声时她就知道不一样,等到了这里,听了消息,果然,不一样。
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方雪梅有阵子没看到涂庚山,按捺不住,借着天冷了,买了点东西下来区县里看望他。原本一切如常,什么事也没有,什么都好好的。好好的,涂庚山在她面前吃着药就昏了过去。
方雪梅慌忙地打120,送到医院一查,差点厥过去,清醒过来,哭着就给涂南打了电话。
癌症。医生说涂庚山得了癌症。
涂南一直觉得这两个字很遥远,直到刚才,几分钟前,她亲耳去求证,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口中听到冷冰冰的这两个字。
走出来时,方雪梅跟了过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在她面前始终克制不住地掉泪。
“我拿他吃的胃痛宁给医生看,医生说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胃药,是抗癌的药……”方雪梅边说边哭:“他自己早就知道,一直瞒着你……”
涂南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一个字没听明白。
方雪梅说:涂庚山说了,是不想妨碍她把心思专注在壁画上。
还说:他这些年的积蓄都或捐或赠地往壁画相关的里面投进去了,没留下什么治病的钱。
他认为身体的希望不大了,谁也不想麻烦……
涂南不知道听了多久,转过身,去病房。
方雪梅跟了两步,颤颤叫她:“小南,你没事吧?”
走廊上的灯白晃晃的,照得涂南整个人也脸白人冷,她太冷静了,冷静得让方雪梅发憷。
“没事,方阿姨,你休息一下,”她往前走着,轻声说:“我去看看我爸。”
病房的门没有关,她走到门口就看见了病床上躺着的人。
她来的时候涂庚山就在方雪梅面前睡过去了,到现在一直没醒,他仰面躺着,闭着眼,头枕着蓝白条纹的枕头。
命运仿佛开了个莫大的玩笑,父女俩已经数月没见,再见面却是这样的光景。
用物是人非也不足以形容。
涂南发现他的脸颊看起来瘦了不少,凹了下去,可没有病态的苍白,只是人颓了。假如这个秘密不揭开,没人会相信他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严重到可能不治的地步。
她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看了看他,然后伸手,把病房的门轻轻带上了。
手握着门把,站了很久,直到方雪梅回来叫她。
“方阿姨,把方阮叫过来吧,”她轻声说,免得惊扰了病房里的涂庚山,“我怕这边一忙顾不上您。”
“我叫了,你别担心我。”方雪梅忙说。
她点点头,脑子里条理很清楚地在想,接下来,该干什么。
※※※
区县的医院不能再待,得转院。
涂南处理了医院的事情,连夜回到她爸那个冷冷清清的家里。
她收拾了几件他的换洗衣服放在包里,拎着放到客厅,看到那张沙发,想起上一次她爸坐在这里,腿上还打着石膏,当时他摔断了腿,也是因为昏了过去,她从医药箱里拿到他的胃药,他说别碰,那是他屯着的。
那时候就在瞒着她了,可他那时候在干什么,在忙着壁画展。
假如这次不是方雪梅发现了,她可能直到最后一刻才会知道。
方雪梅在医院的话瞬间也回到脑子里了。
不想妨碍她把心思专注在壁画上,积蓄都投给了壁画,没留下什么治病的钱……
壁画,又是壁画。涂南蓦地悲从中来,竟想冷笑,到这时候都还不忘壁画。是他实实在在的一条命重要,还是壁画重要。
她忽然去了他的房间,柜子、抽屉,任何可以放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找到几张存折,打开看了看,果然,都没留下什么了。
涂南转头,目光落在桌上那幅壁画照片上,她爸最爱的飞天壁画,怎么看怎么刺目,心头一把无名火蹿起,她拿起来就砸了下去。
相框玻璃四分五裂,碎片在灯光下面折射着点点的光,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壁画照片,那后面还黏着一张照片,她弯腰捡了起来。
一张两寸的小照片,能依稀看出是个女人,因为已经花了,可能是夹在相框里太久的缘故。
涂南慢慢在手里揪紧,揪成了团。
以前听说过,她妈生在江南温婉之地,就连名字里都有个婉,所以她出生后涂庚山给她取名叫涂南。
涂南生得不像她妈,像涂庚山多一点,她不知道她妈长什么样,没印象了,现在就算有照片,哪怕是完好无损的,她也不想看,不在乎。
涂庚山也许是在乎的,他居然把这张照片夹在了他最喜欢的壁画相片里。
她扔了相片,走出去,火气似乎又没了,或许只是累了,站在客厅里,脑海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如同汪成一潭死水。
直到墙上的钟忽然敲了一下,她回神,抬眼望,居然已经凌晨一点了。
新的一天都到了。
心猛地一提,她想起了什么,赶紧去掏手机,摸了长裤口袋,没有,又摸外套口袋,终于找到了。
按亮了,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
手机从画画的时候就调成了静音,之后就忘了调回来,她身上穿着的外套太宽松,手机收在里面不贴身,从医院到现在,思绪被占住了,根本也没留心过。
点开微信,看到石青临的那句话:我在等你。
院子门忽然被拍响了。
重重的几声,像砸在人心上。
涂南有点匆忙的跑出去,拉开门。
夜色像被撕开了一角,那一角里站着她刚刚正在想着的男人。
石青临手举着,停顿在那儿,外套领口一边没有折好,立在脸旁,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过,松散地遮着他的眼,他有点喘。
“涂南!”口气不好,因为人是气着的。
他找到现在了,从他家到她家的一路,公司,甚至是一起去过的地方,再见不到她,他担心自己会疯了。
为什么连个消息都没有。他想质问,喘了口气,话已在口边,却看到面前的人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眼。
他伸手去拉开她的手,“你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涂南手被拉开了,人靠过去,将他抱住了。
“对不起……”她脸埋在他胸口,闷声说。
石青临的气都是担心出来的,真看到人了,想严肃起来说两句,让她别再这么考验他,是真受不起。现在被她一抱,什么责问的话也说不出了,她情绪不对,那一句对不起就听得出来。他手臂伸过去,搂住她,声也低了:“怎么了?”
涂南两只手都环在他腰上,脸颊压在他外套的扣子上,冰冷的铁扣,可她不想分开,反而收紧了手臂,抱得那么紧,才能克制住身体不发颤。
原本强撑着的情绪,在看到他那句“我在等你”时就压抑不住了,等见到了他,瞬间决了堤。
从收到消息开始到现在,几个小时里,她都以为自己可以冷静,条理分明地对待她爸的事,直到这个男人出现,理智就垮了台,只想触碰他,躲在他的臂弯里,也许是人变得软弱了。
“你到底怎么了?”他一只手贴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按在她脑后,让她心安的动作。
涂南慢慢的,身体不再颤了,“不是我,是我爸,他病了……”
话说地慢,也不敢说到最坏的部分,因为生死太重,不敢轻言,就怕成真。
那毕竟是她爸,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石青临听完了,也懂了,抱着她,觉得心疼,想低头吻她,最后吻到她的额角,一下一下的,吻了好几下。
早知道是家里出了事,怎么还会忍心怪她,只怪自己来晚了。
※※※
天还没亮,石青临跟涂南一起去医院看涂庚山。
方阮已经到了,从网咖里直接赶过来的,风尘仆仆。他让方雪梅先回涂庚山家里休息去,自己在病床边守着,见到涂南的时候唏嘘不已,从椅子上站起来,叫她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抓了抓头发。
谁能想到前些天还高高兴兴地跟她聊着谈恋爱的事呢,转头就出了这样的状况。
生命真的是无常。
趁涂南跟方阮在一起说话,石青临出门去打了几个电话。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脑子也被打乱了一些,站在窗户边上打电话的时候,特地把窗口推到最大,夜风吹了满脸,似乎才信了这是真的。
涂南遇到事还是会自己撑着,他得替她分担,以往是交谊情分,现在不止,是责任。
电话打完再回到病房里,涂庚山醒了。
他醒的突然,还是方阮发现的,推推身边的涂南,她两手抵在膝盖上,撑着额头,抬起脸,看着病床。
“爸,”她叫了一声,很轻很缓,“都到这一步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固执了。”
怨气、怒气不是没有,只是对着病人,不愿发作了。
涂庚山看着她,有一会儿没做声,纸包不住火了,就知道这一刻是迟早的,不然也不会对着方雪梅和盘托出。
“伯父。”是石青临在叫他。
涂庚山视线一转,落在他身上,又看一眼涂南。方阮在这时候出现不奇怪,他在这时候能跟着她一同出现,就不一样了,心里多少有点数,“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涂南一瞬间坐姿挺直,“这时候你该关心的是你的病。”
她知道涂庚山不喜欢石青临,但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来针对他,换个时间,怎么都好说。
“我的病怎么样我自己很清楚。”涂庚山看一眼石青临,“你们都出去,我跟他单独说几句。”
涂南看身旁,切切实实地在担心,她喜欢这个男人,可是家里不喜欢,偏偏这个情境下,没法做出任何抵抗。
石青临把外套脱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放她手里,“时候不早了,你跟方阮一起去吃个早饭,帮我们也带点过来,要是顺路的话,再帮我买包烟?”
他云淡风轻的,特地这么说,是在暗示她不要紧,自己应付得来。涂南拿着他的钱包,站起来,又看一眼涂庚山。
方阮在背后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她终于转身,跟他一起出去了。
石青临看着病房的门合上,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叠腿,没有靠椅背,很认真,也很尊重人的坐姿。
“我现在可以回答您,我跟涂南早就在一起了。”顿一下,他说:“是认真的。”
涂庚山一贯严肃的脸上很平静,没有半点意外,“你有多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一口气把这段剧情写过去,可是有事耽搁了,还是早点更吧~
昨天红包忘送了,我去把前三章的一起送掉,本章接着散落~
感谢以下爱人们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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