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末日因素确实是怪谈吗？”

云浅脸贴着本子写下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王思慧注意到云浅奇怪的看字姿势，再细扫她写下的内容，诧异道：“新人？”

得到云浅的肯定回答，她唇角本来上扬的弧度忽地落下。

嫌弃，满满的嫌弃感，云浅能够感受到。

王思慧不再与她交谈，她把注意力转向这间教室。

刚走进教室的时候，她便闻到了浓郁的香水味，不同种类的混合在一起，味道竟也不算特别难闻。

教室里的学生统统化着好看的妆容，每一个人的五官都像是拿着尺子测量过后的长相，精致却不相似，各有特色。

当然，云浅看不清学生的长相，只能看清近处人的大致轮廓曲线。

男生肌肉发达却不魁梧，各个减弱版施瓦辛格。

女生则杨柳细腰身形单薄却不瘦弱，各个健康版林黛玉。

一个个比例像是经过精雕细琢的人体石膏雕像。

“我们要知道一点，这个社会十分残酷，没有一张好看的脸，你便无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有句老话说的好，学好化妆术，走遍天下也不怕，不要怪我总是强调这句话，这就是这个社会的现实！只要你足够美丽和帅气，你想要的一切便应有尽有。”

“能够进入我们实验一中尖子班的学生，底子都不差，切忌骄傲自满看不上化妆术，比如刚才那位毫不在意自身形象的学生，这就是在糟蹋自己，你们也看见了她的模样，这样不爱打扮的学生，若是不早点改变自己，迟早会掉出尖子班！”

突然被cue的云浅：“？”

这世界究竟是个什么价值观，颜值至上吗？

老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找出两名学生，示范神奇化妆术，让五官艳丽的女学生变成清纯邻家型，五官清秀的男学生变成阳光硬朗型。

“想要邻家感，重点在于吹弹可破的肌肤，以及楚楚可怜的眼睛。眼影需要挑选暖色系，重点在于眼线对于眼型的改变，邻家感的重点是什么？微微下垂眼角给人的怜惜感！”

“想要阳光硬朗，那一定要修饰出脸颊和五官的轮廓，这位同学他的五官太清淡，如果不是身材达标，按照他这个标准是进不了二班的，这位同学就很优秀！他知道通过努力改变自己！”

“我们要知道现在社会对大家的要求，像那种长得肾虚又不去锻炼身体的没志气学生，只能用父母辛苦赚来的钱，在差班里混日子。”

示范之后，学生需要进行课堂练习，上讲台领取统一的化妆箱，再对自己进行打扮。

化妆箱里有美瞳，但没有度数。

云浅小声询问王思慧，“这里有能配眼镜的地方吗？我近视很厉害……”

王思慧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啧了声道：“你是瑕疵玩家啊……这个世界没有眼镜，只有近视矫正手术，医院在校外，学生凭学生证可以免费做手术。”

她还是解答了云浅的问题。

云浅真诚谢过对方，丝毫不在意王思慧称不上好的态度。

按她爸的说法，她打小就是个人憎狗嫌的家伙，6岁得病后更是如此。

她的自尊心和节操早就被生活不断的苦难和奇葩甲方摧毁殆尽，区区嫌弃算得了什么。

当然，这不代表云浅多大度，她对同性向来更宽容些。

“贴假睫毛麻烦死了，什么破地方，非要化妆。”

王思慧小声抱怨，云浅恰好化完全妆，“需要我帮忙吗？”

王思慧没好气，“不需要。”

“还有一分钟，这次妆容要记入课堂成绩，不合格的人一会儿需要留下重修，大家抓紧时间。”老师发出警告。

云浅又问了一遍：“需要我帮忙吗？”

云浅离王思慧很近，这样她能看清对方脸上神情和眼中情绪。

成年社畜通过察言观色来判断一个人的大致性格以便使用不同的方法应对，是一种想要在社会上混得开的基础技能。

王思慧因为云浅的善意，羞愧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看来她并非出于本意嫌弃瑕疵玩家。

随着她答应后，云浅靠近一些，她便表现出对别人贴近的不习惯。

王思慧一直警惕地盯着镜子，以防对方使坏。她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假睫毛贴地很完美。

云浅：“果然不是近视眼的人，眼睛都很有神，亮亮的像星星一样……不过我好几个不是近视眼的朋友，眼睛没有你亮诶。”

她以自言自语的语气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难道善良爱做好事的人眼睛都自带亮片美瞳效果吗？我以后也应该多多乐于助人。”

王思慧轻咳一声，“你说的太夸张了。”

云浅：“完全没有，我从来不说谎话……你现在的眼妆完全没办法凸显你的优点，介意我稍微改动一下吗？”

最后，王思慧以高分通过课堂测验，云浅为她化的眼妆起了很大的作用。她偷偷瞥了眼云浅，有些不好意思。

王思慧正色，心中道：王思慧你醒一醒，这是瑕疵玩家，在末日世界里只能拖后腿！

只是云浅自顾自地收拾，形影单只瞧着有些可怜。

王思慧：“如果你想找组队的人，食堂那里或许能碰到，我这边的人……不会接受瑕疵玩家。”

云浅看向王思慧，突然冲对方露出笑容，她眉眼弯弯，笑得很甜，像掺了蜂蜜的牛奶。

有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

王思慧不由自主跟着云浅露出差不多的笑容，她反应过来后，立马收起笑容板着脸道：“怎、怎么回事？”

云浅：“抱歉，我有个称号叫小太阳，算是我从小到大的‘特异功能’，我笑的时候别人也会跟着笑。”

王思慧：“你冲我笑什么？！”

云浅：“你别生气呀，我只是刚来这个地方，碰到那些恐怖的事情……”她垂眼，手指搅动裙摆，小心翼翼道：“突然遇见一个你这样善良又对我好的人，有些忍不住。”

她略作停顿，旋即抬眼真诚地望向对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情绪饱满，声调更是抑扬顿挫听得人心中熨帖。

“真的非常谢谢你！我知道自己的近视眼很碍事，只有化妆时的距离我才能看清你的脸，我可以感觉到你的麻烦和纠结。”

以同理心让对方觉得自己和她统一战线。

“我清楚自己的麻烦，我不会缠着你，但我一定要表示自己的感谢！谢谢你！以及请你千万不要纠结，怕麻烦是人类的天性，顺从本心就好。”

加上卖惨体贴与些许暗示，心软又不坚定的人，难以抵抗这种话术。

“……”王思慧见云浅道谢后果然转身便走，她略一犹豫，便抓上云浅的手腕。

云浅：鱼儿上钩。

她压下唇角笑意，回头露出迷茫神色：“怎么了？”

王思慧清嗓道：“我没想到你近视的这么厉害，估计到那也认不出该找的人，我正好不急着和队友汇合，先带你过去一趟。”

云浅睁大眼眸，“真的吗？”反握王思慧的手，“在这样危险黑暗的地方能够遇到你这样的大好人，我是上辈子拯救世界了吗？我之前竟然还觉得你会不会讨厌我，我想法太龌龊了。”

王思慧：“……嗯，倒也不是讨厌。”

云浅：“知道你不讨厌我太好啦！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超级喜欢你！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王思慧另一只手按上胸口，头偏向一边，完蛋，她对这种单纯容易信任他人的傻白甜毫无办法。

王思慧默默地把手臂从云浅胸间抽出来，“朋友就算了，我现在带你过去。”

她看了一眼，对方像个小女孩一样，开心地跟在她身后。

王思慧叹气，真不知道这憨批怎么安全长大的。

云浅任由王思慧牵着，目露老奶奶看孙女的慈祥之色，好久没碰到过这么好骗的孩子了。

一路上，云浅慢慢套话。

末日世界有大有小，每个末日世界都会传送储量不等的玩家，玩家同一天到达末日世界。王思慧他们是熟手，已经摸清大致情况，她则在蜘蛛女怪谈和睡觉上浪费不少时间。

王思慧他们知道末日因素是怪谈，他们正在寻找触发怪谈的方法，目前没有头绪，学校里并没有关于怪谈的消息。

云浅：“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行动吗？”

王思慧犹豫了下，摇头，“我们队伍不需要瑕疵玩家。”

云浅笑眯眯地瞒下她遇见多个怪谈的事。

二人到达学校食堂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学校路灯灯光惨白，给路边的绿植披了一层冷色滤镜。

食堂在扩建，门口左边摆放着施工到一半的杂乱材料。

王思慧要找的人在后厨，她托人喊人。

一分钟后。

身形巨大仿若巨人的胖子缓慢走出后厨，他站在那就像一堵肉墙，靠近时，身上有着大量出汗后的轻微酸臭味。

王思慧：“他是文思诚，嗯，也是瑕疵玩家。你们可以作个伴，不要有压力，就当来异世界旅游，随便做什么都行，清除末日因素的事我们队就够了。”

瑕疵玩家是进入末日世界后，依旧保持着现实世界身体素质的玩家。比如云浅的近视和旧病，文思诚的过度肥胖，这些均会影响他们在末日世界中的表现。

救世主对于玩家其实没有明确的分级，玩家拯救的末日世界多了，大多心里也都有了数。

玩家大致可分为三类：瑕疵玩家、正常玩家和神选玩家。

处于中间值的正常玩家人数最多，他们不会被现实世界的身体问题困扰，一切数值都调至本身最好的状态。

神选玩家顾名思义，被神选中的玩家。

他们能够获得有关于末日因素的直接线索，身体素质也会根据神明的看重程度，有不同程度的加强，在玩家中最受欢迎。

王思慧是神选玩家，每个末日世界玩家中的团宠人物，有神选玩家的存在，末日世界基本就能躺赢。

和神联系紧密的神选玩家，能够在找到末日因素后，直接召唤神到场，解决末日因素。

云浅听着王思慧的话，差点以为自己来到迷信现场，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这种玩意儿吗？

王思慧认真道：“瑕疵玩家一般都是不信神的存在。”

云浅：哦，找到自己进入末日世界后依旧有缺陷的原因了。

文思诚小声嘀咕：“什么瑕疵玩家，明明就是找的人多又顾不过来导致bug的出现，拒绝修复还让后果由bug自己承担。还神明挑选玩家拯救人类，简直是资本家找苦力，苦力还感激涕零。”

王思慧怒目而视：“不能对神不敬！”谈及神明话题时，她完全换了个人。

文思诚不想和王思慧起争执，“是，神明老伟大了，贡献比人类懂王还大。”

王思慧没听懂文思诚的比喻，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思慧，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是个寸头身材健壮的男生，他叫邓鈡，和王思慧是组队玩家。

玩家可以组队，队伍成员最多不超过7人，贡献值和损毁值共享，这些与拯救世界成功后可获得的奖励相关联。

另外，组队后，玩家可以看见队友的位置，腕表上绿点标识。还能通过腕表发送简单的交流信号，集中、撤退、进攻等。

王思慧的这位队友邓鈡捂着鼻子走近，“这胖子臭死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胖成这样的人，真恶心。”

文思诚双手拍着肚子。

邓鈡从王思慧那知晓云浅也是个瑕疵玩家，近视程度是他们站在这也看不清五官的底部，“这和瞎子有什么区别啊？”

云浅低下头，小指将茶发别至耳后。

王思慧：“邓鈡，别说这种话，不好。”

“你怎么开始给瑕疵玩家说话了？去打饭，吃完还有事要做。”邓鈡无语地拉着王思慧远离此地，玩家只是能复活，吃喝拉撒基本生理问题依旧要解决。

邓鈡见王思慧一步三回头，还给两人解释，问队伍还剩下两个位置，能不能让他们一起进队，他十分不解。

就算放在现实里，这两个人也会被嫌弃，简直就是残疾人啊！救世主挑人标准也太奇怪了，这种人就算送进来也没法帮助末日世界，存在意义就是浪费资源。

文思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云浅笑着看向文思诚：“他那么说你，你怎么没反应？”

文思诚乐呵呵道：“我这人脾气好，从不记仇。”

云浅深有同感：“其实我也是，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记仇。”

过了一会儿，邓鈡端着餐盘从二人面前路过。

云浅突然伸腿，邓鈡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不等他发怒，装作伸懒腰的文思诚一个没站稳，直接倒在他身上。

邓鈡听见他的腰传来咔嚓一声，腕表的生命值快速降低。

三秒后，邓鈡的已使用生命次数加一。

文思诚翻滚起身，又让他降了一半的生命值。

邓鈡被文思诚慌乱地扶起，“对不起啊，死胖子随便动一动就容易站不稳。”

云浅把邓鈡打翻的食物放回碗里，又去扶邓鈡，顺手擦干净油渍，哭哭啼啼道：“对不起啊，活瞎子看不清有人走过来，不然我也不会伸腿。”

邓鈡恶狠狠地瞪着这两个该死的瑕疵玩家，夺过云浅递来的餐盘，转身气愤离开，他不和废物计较！

文思诚和云浅身心舒畅地吃完晚饭，走出食堂。

文思诚的身份是学校里的关系户，家里倍儿有钱，因此就算“身材差劲”也能进入学校，随时旷工溜走。

文思诚：“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邓鈡人品不怎么样，不过也算个老玩家，那队里的几个人都是，这个副本可能确实没什么能用上我们的地方。”

云浅：“体验一次免费异世游。顺便想办法弄副眼镜，或者去学校外做个近视矫正手术，既然他们说用不上我，我不介意当咸鱼。”

文思诚：“同道中人，我正好也想做个抽脂手术，一起？”

他这是邀请组队的意思，如此一来，万一大家做出点对末日世界的贡献，贡献值也能叠加。

云浅点头，忽然她感觉有人在看她，抬眼望去，前方朦胧一片。

只见路灯时不时地闪烁，明暗相间的画面中站着一瘦弱单薄身影。

云浅问文思诚：“那边看我的人是谁？”

文思诚：“一个不符合这里审美的白斩鸡男生，被同学扔了书包里的书，正在水里捡东西，看见你很惊讶的样子，你认识？”

在云浅询问他之前，他就注意到了那个男生，看见对方被欺负的全程。

云浅：“直觉告诉我，是我认识的那个。”

宋行止低着头，捡起水中的各种书籍和画稿，有人比他更快捡起那些书籍，递还于他。

宋行止红着眼看去，对上云浅满是好奇的精致面庞。

云浅：“书籍是人类宝贵的粮食，看见这些被水洗过的粮食，你的口水是不是又从眼睛里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