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明月隐高树

她走出包厢去坐电梯，耳中似乎仍然回荡着方才的歌声。

宁致远平日再如何虚情假意，在那首歌中的真情，是没有一丝一毫掩饰和乔装的。

感动么？她当然是感动的，否则她不会那样歉然地对宁致远笑，但好在她依然很清醒——她永远不可能回应他的爱慕，他亦不可能为了她舍弃婚姻和情人。

不过是一场感动人心的戏，观众入戏了，戏子还要下台去过自己的生活。

正想得出神，她敏锐地感到有一道目光射向她。

她扭过头，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迅速垂下了头走开了，仿佛是这里上了年纪的流莺。

是她的错觉么？方才那个女人好像有点眼熟……

她皱皱眉，实在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刚好电梯来了，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这个季节天气还称不上暖和，曲明月穿着羊绒连衣裙还有点冷，可是到楼下一看，江南冻得瑟瑟发抖，薄薄的假burberry风衣下面是透肉的黑色丝袜，显然有备而来！

冷风一吹，曲明月更加冷静了下来，迎上去时已经换了一副热情的面孔：“哎呀，你穿得太少了，冷不冷啊！”

“还行，我给衣服里面贴了暖宝宝。”江南一张俏脸冻得煞白。

带着她上了电梯，曲明月语重心长道：“江南，这次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恩？”江南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

“今天来的都是领导，魏总特意把你叫来，就是给你一个露脸的机会呢！别的也就算了，宁总你可得陪好了。”她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清。

“恩，你放心，我都懂的！”江南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一副志在必得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懂了什么。

曲明月笑得温柔，这么“上道”的人，真的比杨媚要可爱多了。只是不知道方才对自己深情献唱的宁致远，面对江南时，会如何呢？

她的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只是这答案让她恨不得自戳双目。

虽然她本意也是想着叫江南勾搭上宁致远好给杨媚添堵，毕竟江南虽然个子矮，但是好歹模样美皮肤白嫩，可是眼前这个情景——

江南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了宁致远怀里，坐在她对面的曲明月纵然有些近视，也能清楚地看到她用力挤出来的沟！更不用说动感的音乐一开始，她就拉着宁致远大跳艳舞，用胸和屁股去蹭对方的私密部位。

而宁致远显然乐在其中，不主动，亦不拒绝。

曲明月又一次叹为观止，江南是拿他们都当空气了么？

“什么玩意儿！”果然钟晓已经受不了了，只是人多不好翻脸，“她这是干什么，咱们这是公司聚会还是妓院狂欢！”她早先被杨媚怼得够呛，现在又看着江南大跳脱衣艳舞，已经觉得曲明月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之前的隔阂早就烟消云散了。

曲明月如今看着这副场景，也十分无语，干笑道：“我看宁总也挺享受的。”她真是多余说那一嘴啊，其实只要给江南请到这里来，她就能自动放飞自我开始作妖了。

而钟晓生气曲明月也能理解，钟晓对宁致远的感情是杂糅了对上司的畏惧和对男人的倾慕的，否则不至于把她这个美艳小秘书当成了假想敌。现如今宁致远抱着江南明显被撩得不能自已的模样，纵然模样再英俊，看着也有些令人作呕。

“江南不是已经结婚，还有小孩了么？”钟晓气愤地说道，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宁总不也已经结婚，并且有小孩了么？”曲明月轻轻推推她，“而且你看，那些男的，除了刘思齐，哪个不是双眼放光。”

正说着，江南一下子跳上了茶几，随着音乐起舞，脱得只剩内衣内裤了。

“妈的，操！”钟晓连着骂了两句脏话，对曲明月道，“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好啊，求之不得呢！”曲明月施施然跟着钟晓出去了，出门时还不忘大开一下门，叫外面的服务生也饱览一番春色。

那个服务生果然看到了，当即脸都红了，大约这里的公主也少有如此豪放的吧！

“真没想到宁总是这样的人……”钟晓点了一支烟，烟雾笼罩着她的眉眼，较之平时的凌厉，多了一丝婉约的气质。

曲明月站在通风口道：“钟姐来的比我早，应该更了解才对啊。”

钟晓怅然：“宁总曾经不是这样的，虽然也胡来，但是不会像今天这么夸张。我和小雨还认识，”她口中的小雨，自然是宁致远的老婆孟春雨了，“小雨是个好女人啊，给他操持家里，养大了儿子……可他怎么能这样呢？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娶啊，不管什么原因，既然步入了婚姻，便该对对方有起码的尊重吧。”

“可能，男人就是很喜欢这种，家里有人操持一切，外面彩旗飘飘的感觉。”曲明月倒觉得，钟晓的伤心程度不亚于孟春雨呢，大约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形象倒塌，对她打击真的特别大吧。

钟晓望着曲明月明艳的脸道：“你真是个通透的姑娘，可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宁总喜欢你吧。”

曲明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宁总是个多情种。”

钟晓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曲明月是个聪明过人姑娘，钟晓一直都知道。她吃亏就吃亏在外表过分出众，导致没有人去关注她的聪明，众人宁可相信她的成绩是外貌使然，也不愿承认老天偏爱一个人到连智慧也给予的程度。从这点来说，钟晓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的，她容貌凌厉，不必特别去做出什么成绩来，就给人以精干可靠的感觉。没有领导会觊觎她，就算上位了，也不会被人说是睡上去的。

这样一想，她竟然有点同情曲明月。美貌如果不能成为武器，就只会是累赘。

等她们两个人回去，包厢里的江南和宁致远已经缩在一个角落里你侬我侬上了。

王殊才从国际关系部初初转过来，见到这样的情形，脸上表情似乎又是厌恶又是艳羡，曲明月笑问道：“王哥，想唱什么歌，我给你点。”

“哦，随便点点就好了，”王殊才回过神来，看到曲明月绝美的容貌，眼神都飘了，“哎，宁总好福气啊，部门里一个两个的，都是顶尖的美女。”显然是误会曲明月与宁致远的关系也有什么暧昧，或者曲明月也是可以亲近的人。

“王总说笑了，我就是个打杂的。”她一句话撇清了自己，接着道，“你们部门的杨媚，那身材才是绝了，我和江南可都比不了。”

“杨媚？不行不行，背影杀手，哪能和你们比啊。”王殊才虽然嘴上这么说，想到杨媚身材确实好，心里登时痒了一下。

钟晓正在气头上，闻言没好气地说道：“关了灯不都一个样，装什么呢。”

曲明月见王殊才一脸尴尬，忍不住笑了起来。

包厢另一边的魏嶒和刘思齐经常和宁致远一起出差，对于这样的情景可能早就见怪不怪了，反而自娱自乐唱得很开心。于天然级别不高，又没有曲明月的特殊待遇，所以一直跑前跑后地张罗酒水小吃什么的。

宁致远和江南便趁着包厢昏暗，旁若无人地亲热着，干柴烈火的模样似乎颇恨周围没有一张床。

歌舞尽兴之后，聚会便也散场了，曲明月故作为难道：“哎，宁总好像喝得有点多，你们谁和宁总家顺路，送一趟吧！”

魏嶒笑道：“小曲你就别操心啦！踏踏实实回家，宁总自然有人送。”说着冲江南那边努了努嘴，“快回去歇着吧！”

王殊才见状急忙道：“小月，你家住哪里，我开车了，可以送送你。”

“谢谢王哥，我已经叫了车了！”她正说着，车已经开了过来，于是挥手和大家告别道，“大家回去都注意安全啊！”

“得嘞，放心吧！”魏嶒摆手

“到家说一声啊！”刘思齐叮嘱了一句。

坐上了车，曲明月的周遭才骤然安静下来，司机师傅连收音机也没有开，车里能听到的只有车辆行驶的“隆隆”声。她疲惫地窝进座位里，看到沈泽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在干什么？

——临近毕业，好辛苦啊，每天晚上都会想你。

——刚才好累，睡了一会儿，做梦梦到你了，为什么不回我的微信呢？

——是已经不喜欢我了么？这样问虽然蠢，但是我确实变得患得患失了。

——是在忙别的事情吧，如果看到了信息，回复给我好么？

曲明月看着微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脸上流露出了笑容，她飞快地回复道：抱歉，今天部门聚会，一直在和同事说话，就没看到信息。为什么要胡思乱想呢？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呀！为了等你的到来，还特意准备了惊喜呢！

想想又补充上一句：我每天都数着日子呀！

语气虽然肉麻了些，不过她拖了这么久才恢复，不撒娇的话对方心里一定很难过。

想不到自己还会有如此为人着想的一天。

沈泽竟然还没有睡，立刻回复道：就是见不到你所以才胡思乱想，我本身也不想说这样难为情的话，哎。

真是太可爱了！曲明月被荼毒了一晚上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她望着窗外依旧灯红酒绿的城市，想到之前在KTV时，她看到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姑娘，正在门口被一个主管模样的人教育：“……你不陪好了张总，我们的项目怎么办，到时候别说提成！你连工资也别想拿！”

那个小姑娘双眼通红，显然没料到自己工作的同时，还要顺便兼职ktv里的小姐。

这个城市就是这样啊，光鲜亮丽的袍子下，满是虱子和蟑螂……每个人都面临着无奈的选择，而且有时，即便选择了堕落，换来的也不是富贵荣华，而是更深层次的堕落。

这样一想，她更觉得沈泽像心中的一隅净土，可以让她稍微歇息片刻。